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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拉塔羅斯?朋友,謝天謝地,你終於趕到了。”約瑟神色不滿地望向港口那個慢吞吞的身影,語氣裡也帶著抱怨,“你要是再晚一點,謝了的花都能再開了。”
“抱歉。”阿斯塔羅斯登上這艘秘密遊船,走到約瑟麵前,她略帶歉意地壓低聲音說,“隻是處理一些……小麻煩。讓你久等了。”
約瑟擺了擺手,他示意手下人趕緊啟動遊船。
“幫我開一瓶樹莓酒,伊侖爾。”約瑟偏頭向身邊那個高個黑髮的年輕男人吩咐道,他打量兩眼阿斯塔羅斯,緊跟著添了一句,“再來一塊乾淨的綢布,記得沾水。”
遊船漸漸駛離稻妻,船上才緩慢地開始熱鬨起來。
這一批人大多都是為了各種生意而偷渡到稻妻的商人,現在賺夠了錢,又從稻妻偷渡回去。
“你是怎麼打算的?”約瑟背靠著遊船船欄,頭枕著夜晚裡吹來的習習海風,額角幾縷碎髮在他麵前晃盪,他抿了一口樹莓酒,目光不加遮掩地落到那個脊背永遠繃著、像是不會累一樣的人身上。
阿斯塔羅斯眯了眯眼,她的眼睛很獨特,乍一看是墨藍色,但若是湊的近了細瞧,便會發現她眼底不易察覺的幽紅。
像一匹在黑暗夜晚裡蟄伏的狼,有著最尖銳的牙齒和利爪。
“再看吧。”她說。
約瑟輕哼了聲,他知道一般阿斯塔羅斯這樣說,都是有了自己的決斷。
隻不過這個人格外謹慎,一般情況下,那些決斷都隻有她自己知道,而其他人,連聽的資格都冇有,無論親疏遠近。
約瑟認識阿斯塔羅斯已有五年,其中有三年都是在稻妻度過的。
約瑟自認在這艘船上,自己是最瞭解阿斯塔羅斯的人,瞭解這個從至冬來的、孤狼一樣的商人。
約瑟晃了晃酒杯,目光一一掃過甲板上狂歡的人。
這裡有人是為了珠寶,有人是為了珍奇鳥獸,有人是為了曆練。
但阿斯塔羅斯不一樣,她是被她的家族驅逐的。
五年前,被驅逐的阿斯塔羅斯在一家麪包坊偶遇了年輕的、剛畢業的約瑟。
剛畢業的青年人普遍都很有乾勁和朝氣,總覺得自己能做出一番事業。約瑟就是最典型的代表。
他蹲在路邊,邊抱著麪包在啃邊揪一點遞給邊上的流浪貓狗。
身前還支了個攤子,賣各種各樣的手工製品。
阿斯塔羅斯是約瑟的第一個客戶,也是最後一個。因為在調好物品之後,阿斯塔羅斯邀請約瑟與她一起做生意。
兩人先是在至冬小打小鬨了一年,事業剛有點起色,便遭遇到至冬其他商人的打壓。
於是阿斯塔羅斯和約瑟先後輾轉蒙德璃月,最後偷渡到稻妻,現在,他們又要偷渡回至冬。
隻是這一次,他們不再是隻能任人施壓的對象。
約瑟好心情地再開了一瓶樹莓酒,隻是酒水還未倒入酒杯中,變被身旁的人搶了去。
約瑟嘿了一聲,噘了噘嘴,餘光瞥見正往他這邊走的、拿著濕綢布的伊侖爾,又朝某個方向哼了一聲。
阿斯塔羅斯仰頭灌了一口樹莓酒,聽到這聲哼,勾唇笑了笑,說:“約瑟啊,小孩子少喝點酒比較好。”
大抵是因為酒的緣故,她一貫蒼白的麵龐掛上了微醺的紅,隻是極淡,不易察覺。
約瑟正接過伊侖爾手上的綢布,聞言一個跳腳,將那綢布甩向阿斯塔羅斯。
他嘴裡還嚷嚷著:“我已經成年五年了!一會抵達楓丹,一定要讓那位最高審判官好好審判審判你!”
阿斯塔羅斯恰巧接過那塊被打濕的綢布,她捏著綢布一角,說:“最高審判官?誰?”
約瑟一副“果然如此”的神情,先指了指阿斯塔羅斯的下頜處,“你那沾了血,不知道?”才為她介紹起那位楓丹最高審判官。
阿斯塔羅斯邊聽邊給自己灌樹莓酒,她有些醉了,約瑟說的那些長段話隻有一兩句鑽進她耳朵裡。
她唯一記住的便是“那位最高審判官以公正著稱,主持著楓丹關於正義的審判體係。”
全然忽略了約瑟緊跟著的一句“到了楓丹,你最好停下你那些見血的活動,多讀讀楓丹的律法,否則我們就又要流亡海外了!”
遊船速度很快,第二日清晨便抵達楓丹港口。
“我都打點好了,阿斯塔羅斯,你還有問題嗎?冇有問題把你的行李給伊侖爾。”約瑟將自己的行李遞給伊侖爾,囑托道:“你先去酒店辦理住宿,我和阿斯塔羅斯有點事。”
阿斯塔羅斯揉著自己的太陽穴,把自己的行李箱推了過去。
儘管在昨晚的狂歡上她喝的是低度數的果酒,但實在架不住她喝得多。
宿醉過後的痛苦大抵就是昏脹脹的腦袋和時不時抽痛的太陽穴了,阿斯塔羅斯想。
她閉眼緩了緩,才往約瑟的方向走去。
“你預約的時間不是下午三點嗎?現在有什麼事?”阿斯塔羅斯跟著約瑟走了一段距離,越走越覺得不對勁。
約瑟:“馬上你就能知道了。耐點心,阿斯塔羅斯。”
阿斯塔羅斯敷衍地嗯了兩聲。
……
“所以,你倒騰一路隻是要來歌劇院?約瑟,我怎麼不知道你突然多了個興趣愛好?”阿斯塔羅斯站在歐庇克萊歌劇院大門口,看著約瑟同門口的守衛不知道交代了些什麼,隨後歌劇院的大門朝他們打開。
約瑟朝她的方向抬了抬下巴,示意她快點跟上:“歐庇克萊歌劇院也是楓丹庭用來審判的地方,今天這個點有一場由最高審判官主持的一場審判。”
阿斯塔羅斯明瞭,這是不放心昨天自己的承諾,特地帶自己過來警示警示自己。
“放心好了,約瑟。”阿斯塔羅斯坐在旁聽觀眾席上,濃長的睫毛自然地遮住她的眼,她輕輕一笑,語氣裡帶著一股莫名的歡愉和壓迫,“隻要他們不來找我麻煩,我是不會主動出手的。”
約瑟嗯嗯嗯道: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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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一場涉及重大金額的審判,而參與到其中的人員甚至含有某些貴族子弟。
“約瑟,實話告訴我,你是怎麼弄到旁聽資格的?”阿斯塔羅斯歪過頭,壓低嗓音。
她嗓音本就偏低,再一壓,約瑟不仔細聽幾乎聽不見。
“動用了一點人脈。”約瑟狡黠地眨眨眼,用手指比劃著“一點點”的模樣。
阿斯塔羅斯聳聳肩,目光落到審判席上。
那大概是讓阿斯塔羅斯這輩子也忘不了的場景了——
身形頎長的楓丹的最高審判官站在審判席上,暗紫的瞳仁裡折射出淩厲的正理,手杖擊打木地板發出嘟嘟的聲響。
他莊嚴而神聖,靜待兩秒後開口:“肅靜!”
原本吵吵嚷嚷的觀眾席立馬靜下來。
審判官一一陳列參與者的罪惡,語氣淡定自然,卻透著一股無形的、不容置喙的威壓。
被告席上的貴族子弟們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,尤其當他們聽見審判官說“我宣判你們,有罪”時。
處決下來得格外快,阿斯塔羅斯估計這場審判隻有三四個小時。
走出歐庇克萊歌劇院時,天漸漸成了青灰,空氣也漸漸潮濕起來。
“要下雨了?”約瑟探出手,小聲咕噥著,“天氣預報冇有說啊。”
阿斯塔羅斯倚在路燈柱上,抱著胳膊,看起來跟冇骨頭似的懶懶地拖著調子說:“所以我們是先去吃飯還是先去你說的那個心理醫生那?”
“先去吃飯吧。”約瑟瞄了眼懷錶,“距離預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呢。”
阿斯塔羅斯對此冇有異議,她剛打算直起骨頭,就聽見約瑟一拍腦袋,急吼吼道:“我答應要給伊娜帶花的!”
他左右環顧方圓幾裡內的街道,注意到一家花店,抬腳便準備過去,想到什麼,又扭頭囑咐道:“你在這兒等我,馬上回來。”
阿斯塔羅斯揚了揚下巴,繼續倚上路杆。
伊娜是約瑟的親妹妹,這一回跟著他們一起來楓丹被約瑟勒令不準隨便出去,便吵著嚷著要約瑟給她帶花。
阿斯塔羅斯視線跟著約瑟,見他進了花店便收回目光。
啪嗒——
幾滴雨水從青灰天空落下,接著一場細雨綿綿下起來。
路上行人匆匆忙忙生怕多淋一點兒雨,阿斯塔羅斯卻不甚在意,改倚著路杆為蹲在路邊,從地上撿起一根小樹枝開始有一搭冇一搭地逗弄螞蟻。
她腦子有點亂,還有點煩。
今天一大早便收到下屬遞來的一封信,未署名,信裡隻有單單一句話,卻讓阿斯塔羅斯差點撕下一張笑臉。
“你想見見你母親嗎?”
阿斯塔羅斯咀嚼著這句話,把腦子裡可能的寄件人篩了一遍又一遍,冇有一個對的上號。
她衣領漸漸濕了,頭髮也貼著皮膚。阿斯塔羅斯理了理衣領,眸光從狹長的眼尾落到地上,卻發現以她為中心的地麵,出現了一片陰影。
似有所感,阿斯塔羅斯仰頭,對上了一雙暗紫的眼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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