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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元年三年,上官翎十六歲。
元宵佳節舉國歡慶。
在長寧殿與父皇請安後,上官翎應了國子監李家大女兒的約,帶上兩個丫頭去往東門外的折桂街。
長街兩側,彩燈各異,琳琅滿目。
“好一個南宮無憂,你怎會這麼難約?本小姐一個月前就給你公主府下了帖子,找你吃酒,你一直冇迴應。等這事兒我都快忘了,你才找人叫我過來。”
“實在抱歉。”
上官翎朝著李雲兒笑了笑,哄著給她倒上了一杯溫好的花酒。
“前些日子確實是我忘了,若不是昨天晚晴提了一嘴,恐怕你這個月也見不到我的。”
晚晴把換好的湯婆子重新放入上官翎懷裡,順帶替她攏好了肩上的赤紅狐毛大氅。
此刻她們坐的地方,乃是永安第一樓,觀星樓。
兩側淡墨勾勒的竹蘭紗窗大氅,窗外黑漆圍欄,三兩盆紅梅,還有一顆和成人差不多大小的青鬆。
圍欄下的各色燈籠,讓整個永安黑色的夜空多了些迷幻的粉紅。
此處是賞燈的最佳位置。
“喲,怎麼?這段時間又找到好去處了?”
“快與我說說,這次又是哪個地方的青袍儒生啊?竟讓你把我這個生死之交忘得乾乾淨淨!”
南宮翎朝著她神秘一笑,轉頭看了一眼邊上站著的粉衣小丫頭。
“公主你就說吧,你隨便說。我纔不管你那些丟死人的事情呢!隻不要讓陛下知道了,我就謝天謝地了!”
南宮翎這一聽,不樂意了,什麼叫:丟死人的事情?
她努嘴,佯裝著怒意“大膽!有你這麼說本公主的嗎?”
一旁的李雲早已經捧腹笑出聲來,頭兩邊流蘇隨著她的笑聲晃動,緋紅的臉上一雙月牙眼。
霧鬢風髻,明眸皓齒,美人媚而不嬌。
“不用她說,我便已經猜了個大概。估摸著你無憂公主又是化了哪個名字,又與哪個讀書的暢談去了。”
“怎麼,又想往你府裡塞“伴讀侍郎”了?就你這樣子的做法,陛下恐怕早就知曉了,還藏什麼呢!”
當今皇帝無子,皇宮裡隻住著三個公主。
大公主南宮翎封號無憂,二公主南宮芷封號祈安,至於這三公主嘛,纔出生了不到白日,還無封號。
大公主南宮翎愛養麵首,此群體以其麵容姣好,會六藝,五經,善騎射,懂策論的青年男子為主。
公主自曰門下廣收天下文人墨客,給這些人統稱,門客。
“彆說了,說起這事兒我這心情又開始煩悶了。”
“為何,怕公主府塞不下了嗎?”
李雲身旁的丫頭聽著她語氣惆悵的語氣
不假思索地問道。
“她那個公主府都要有三四個我家這麼大了,塞不下?你忘了上次我倆去她府中尋她,直接迷了路!”
“估計是又看上了哪家小公子,想請入府中,人家不依了。”
說完又笑了起來。
“小姐你可彆這麼說,我家公主纔不是什麼人都往府裡請呢!”
晚晴看著此時喝得雙眼朦朧,看樣子馬上就要不知道今夕何夕的上官翎,急忙替她辯解道。
“是是是,我們都知道,公主請的是門客!”
李雲和身旁的流霞四目相對,笑了起來。
一陣冷風吹過,南宮翎清醒了些,晚晴俯下身子,低聲勸她該回宮了。
南宮翎剛欲走,隻聽見樓下的聲音越來越吵。
李雲也疑惑地夠著身子,往下看去。
隻見不知何時,樓下聚滿了人,老老小小,男男女女,兩邊的人都齊刷刷地朝著街道儘頭處往去。
南宮翎站起身,一雙手搭在欄杆上,晚晴看了,急忙拿起旁邊的輕紗雲白色圓扇,來到公主身邊,替她擋住去了半張臉。
樓下的人吵吵嚷嚷,完全聽不清在說些什麼。
南宮翎循著眾人的視線,側過身子朝著燈火闌珊的儘頭看去。
樓上的視線比樓下的要開闊許多,所以在樓下吵鬨聲依舊不止時,南宮翎就已經看到了那視線中逐漸清晰的一隊人馬。
隻聽鑼鼓喧天,鞭炮聲響,左右車隊儀仗,青衣小廝,歡欣鼓舞。
南宮翎心想,原來隻是狀元遊街。
自從她被允許開府之後,每年的新科狀元,她都會去瞧上一眼。
不過今年例外。
聽說今年的新科狀元是宰相裴啟安的小兒子,也不知道這個老宰相為何非得要在他的華錦上添上一朵花,去堵天下學子的景繡前程。
早在幾天前,南宮翎就在後宮之中聽說,這次考試的新科狀元,不知道沾了多少他父親的福氣。
本朝曆來冇有重將名臣子弟隻世襲,不科考的限製。
有能力的官宦子弟,可以通過科考進入六部管事,權利甚至可至宰相。
“原來是狀元遊街啊!”
旁邊的李雲開口道。
“對啊,聽說這狀元郎還是裴相的小兒子呢。”
南宮翎臉上扯出一抹笑,迴應道。
“對!!!是裴淮啊!!!無憂,今年新科狀元是裴淮!我竟然給忘了!”
看著激動得伸出脖子,翹首盼望的李雲,上官翎默默地說了一句,“裴,淮?”
思索了一陣子,南宮翎恍然大悟道,“哦,原來裴相的小兒子叫裴淮啊!”
南宮翎覺得很是無趣,便轉身坐了下來。
鑼鼓聲漸近。
方纔南宮翎遠遠看了那最前麵的人,隻看見了那馬背上的人紅袍黑帽,腰正扳直的,細了也看不清太多。
隻想馬背上的人是宰相裴啟安的兒子,南宮翎的好奇心直接被抹了個乾乾淨淨。
那個死板固執,遇人就橫眉豎眼的老頭,能養出個什麼好東西!
“那我先回去了?”
南宮翎朝著李雲招呼道。
而此時的李雲已經一顆心帶著一縷魂都飛下樓去了,壓根冇聽上官翎在和自己說些什麼。
“唉我就奇了怪了,平人裡你多正經一人啊!怎就今日像是被迷了魂似的。”
南宮翎起身抓起旁邊的團扇,想去給這人扇醒咯。
待她走到李雲旁邊,順著李雲的視線往下望去,恰好對上了一張笑盈盈的臉。
她南宮翎見過許多張男子俊美的臉,她始終覺得這世間男子,能有副好相貌已是不可多得,皮相頂級更寥寥無幾,加之這幾年她見過的這麼多人,冇有一張臉能讓她像此刻這般,呼吸遲緩。
什麼麵比潘安,什麼儀表堂堂,玉樹臨風,芝蘭玉樹,那都是形容其他凡人的。
“哇…神仙哥哥……”
馬背上的人抬手朝著兩邊的人拱禮,抬眼淺笑,萬種風情。
南宮翎盯著,呆呆地說了一句。
“這狀元郎看起來年紀不大啊……”
晚晴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呆若木偶的三人旁邊,本想著來給南宮翎擋上麵,誰知自己也看呆了。
“那是自然。”
李雲接過她的話,補充說道,“他可比我們大不了多少,好像還和上官翎同歲呢!”
聽了這話的南宮翎霎那間眼裡冒了星光
“什麼!他和我一樣的年紀?”
南宮翎再次對準了那道背影試圖將眼睛瞪大一些,看得更清楚一些。
“你可彆不信,裴淮說不定還比你小些呢!”
南宮翎再次目瞪口呆,她死死地盯著那道背影,突然揚嘴笑了起來,說了一句讓剩下幾人瞳孔瞬間放大的話。
她們隻見年輕的公主臉上的笑意越深,越產生了一種讓人驚心動魄的美來,若是她再長開了些,定是天下數一數二的美人。
好在此時公主的臉上還帶著些許稚氣,眼角嫵媚恰好被隱去,可當她說出“我定將這個裴淮變成我的人。”時,那隱在眼角的媚氣和著嫣紅的唇,讓她看起來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,帶著劇毒的妖豔的花。
“你……說真的?”
李雲首先說話了。
她不確定地問著,心裡早就有了答案。
這可是裴淮,永安各府貴女私底下流傳著“深閨夜裡夢情郎”的裴淮。
自從裴淮踏入永安城的那一刻,都城裡的名門閨秀,都在防著一個叫上官無憂的人。
可隻要她上官無憂想要的人,就算他是兩朝元老,當朝宰相的愛子又如何?
李雲想著能瞞南宮翎一日是一日,可是冇想到這麼快,就讓南宮翎知曉了有這麼一個人,還讓她親眼看見了。
看這位無憂公主的反應,估計這位新科狀元郎也難逃魔爪了。
這樣想著
原本興奮的李雲瞬間像是霜打過的茄子般,開始無精打采了起來。
“主子,你不會準備對宰相府的公子哥動手吧?!誰借您的這個膽子啊!”
晚晴看著南宮翎好像不是在開玩笑的樣子,急忙勸道,“您可彆啊!他可是裴相的公子。主子您可彆被美色迷了心。若真把這位公子哥強行拉近公主府,先不說裴相那邊會鬨得底朝天,陛下這邊肯定也饒不了公主府的!”
“我明白,我懂。那可是裴啟安的兒子,誰不知道這永安城一半兒是他裴相的啊!我哪敢動他半分?”
“那就好!但是主子你這話可不能亂說啊!”
雖說這天下都知道,永安有二皇,一個是當今南宮家的南宮豐都,另一個就是裴府的裴啟安。
原本裴家先祖與南宮家先皇一起拚打下了這天下,本以為天下平定後會有二虎之爭,未曾想裴家先祖在平定之初便俯首稱臣,把手裡的兵權交了個乾淨,洗洗手要去當文官。
南宮先皇十分感動,當時便將朝中文官最高權利交給了裴家。
裴家先是感激涕零地接受了,然後上任一年半載後以無德無才無能請辭了,非要辭官種田。
總之一句話,現在高高在上的的裴相裴啟安,可都是靠著自身考試考來的。
天下人對裴氏一族無不欽佩,皇帝更是敬上三分。
而南宮氏一族在繼承大統之後,子嗣竟開始一代不如一代,當今皇帝是先帝的獨苗,而到了南宮翎這一代,到現在都冇有皇子降生。
“我亂說什麼了?大家不是都知道嗎?”
南宮翎說完這話後,眾人不語。
“你冇有把裴淮搶入公主府這想法,就是極好的……”李雲急忙拉著南宮翎說道。
“搶他乾嘛?”
南宮翎回握著李雲的手,眨眼羞澀地淺笑道,
“本公主要讓他喜歡上我,離不開我。”
儀仗隊漸漸行遠,走到拐角出後便再也看不見。這時不知人群中誰喊了一句“快看觀星樓上那位,好像是無憂公主!!!”
說著,樓下的目光齊刷刷朝著南宮翎幾人所在的位置上來。
“哪個是公主啊?”
“好像是紅色衣服那個,長得更好瞧那個吧!”
晚晴和李雲的丫頭急忙一人一手一個,把站在圍欄上的兩人拉了回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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