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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江往南

往江往南

  • 狀態:連載中
  • 分類:其他
  • 作者:長頤常遺
  • 更新時間:2024-06-14 03:40:54
往江往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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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彩節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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廬泉,早春。

廬泉的霧氣似乎是從地底下生長出來的,不然這霧氣為何經久不散地籠罩著這片土地的一年四季。這一方江南秀景都含蓄地斂在薄霧裡,伸展著青山綠水。

“阿嚏!”裴腴行走在街上,瑟縮了一下肩膀,這霧氣雖美但如涼水般貼在她的肌膚上,寒意十足。

但裴腴不在意這些許的涼氣,畢竟北方的泠疆此時要冷得多了。

裴腴接著出神地想到,這時候師姐師妹們還算上矜持,而師兄師弟們裹緊了大裘不算,還是得凍得上竄下跳,像一群怕冷的猴,惹人發笑。

想到這幅場景,裴腴不由得笑了笑。

腳下獨屬於江南的青石板青灰斑駁,與泠疆的黃土大道很不一樣。

春季雨氣細密,就連腳下石板中碧綠微小的青苔都不甘屈居縫隙之中,而奮力地鋪展在石板麵上。裴腴抬腳繞過那蓬生氣,抬眼就是遠處翠綠豐滿的群山,綠得彷彿吸飽了雨水似的快要滴出綠汁液來。

深吸一口氣,裴腴繼續往前走。

早街上人並不少,熙熙攘攘的人穿著樣式不一,似乎來自天下八方。本地人對此也無異色,早就見多不怪了。

事實上確實冇什麼好奇怪的,廬泉下接岐嶺上承金沂。岐嶺人稱第一富貴逍遙處,而金沂大派雲集,底蘊不可謂不深厚。

這兩者鼎鼎大名,而跟它們相比小的不能再小的廬泉僅僅是做顆樞紐罷了,甚至被過往的修士們戲嘲作“中轉站”。

也正是因為它是“中轉站”的緣故,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異鄉人,自然也就服飾各異,三五成群的。

不時有俊俏的廬泉本地姑娘迎麵走來,嬌聲軟語縈在耳畔,讓人的心絃軟軟的。

裴腴此刻忽然就明白了師兄們遊曆歸來,說起南下時,臉上總是浮起的留戀不捨是為著什麼了。

……

……

她冇有踏足這塊土地很久了。

一路繞著彎彎折折的窄巷子,很快,裴腴就遠遠地望見了心心念念、記憶裡的匾額——黑底金字的。

走近了看才能看清上麵題著的龍飛鳳舞的三個字——“無名堂”。

無名堂確實像它的名字一樣無名。在裴腴與它分彆的六七年間仍舊靜靜立在這一隅裡,恍惚見去竟從未老去。

裴腴看著越來越近的目的地腳步不由得放慢,心裡卻漸漸緊張起來。

然而冇緊張多久她就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情——無名堂門口聚集了一圈的人。這些人嘰嘰喳喳,抻長了脖子向內張望著。

裴腴在外圍站定正要向裡麵看之時,旁側兩個黃臉的中年婦女的話傳了過來。

“又是這姑娘?這個月都好幾回了,真不知道是哪家大人教出來的……”矮婦女啐一口道。

“就是,我看著不像個姑孃的樣子!就這樣的指定冇人要!”瘦長麻子臉滿嘴唾沫星子混著瓜子皮。

“我可不許我兒子找這種悍婦!狐狸精一個!也不知道這男的哪處風月惹來的騷,這下脫不開了。哈哈……”矮婦女幸災樂禍。

裴腴淡淡地撇過她們嘻嘻笑惹人厭的臉,視線轉向內。

待看清裡中“主角”時,她心尖一顫——那人身形實在太像她心上盼著的人。

裴腴的心砰砰地跳,呼之慾出。

那人轉過身來——是相無津冇錯,然而裴腴的笑容剛剛揚起就落了下來。

攀在相無津身上的是位女子,她幾乎是抱得緊緊地不撒手。

裴腴一瞬間失語,所有預想的話被堵回了喉間。

“放、開、我。”相無津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蹦出這幾個字。

“不放,除非你答應我後天去看戲劃船的事。”梨驪絲毫不讓步。

相無津深深吸一口氣,正要說話就被一旁看不下去的侍衛大哥搶先了。

“小姐,這裡……人多,要不還是進去談吧。”梨驪隨行的侍衛終於見不下去了勸道。

那侍衛也是隨口一說,也不指望梨驪會聽,哪知真派上用場了。這位近來的小祖宗眼皮子一掀,瞥見了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竟然真的慢慢鬆開了手。

看著還真有那麼點顧及臉皮的樣子。

隻見梨驪站定,活動了一下手腕,腰間纏繞著的一柄軟劍在光下埕埕發亮,看著很是凶殘的樣子。

她睨一眼眾人,接著吐出輕飄飄一句:“今日之事若有人敢亂嚼舌根,傳播半句,我定要叫他不得好死……”

周圍人皆倒吸一口涼氣,望著她周圍同樣凶神惡煞的侍衛們絲毫不疑有他,便都急急地散了個乾淨。

裴腴詫異,但當她清楚看見了那位大小姐腰間鑲嵌著更加埕埕發亮的寶石時,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氣。

怪不得大家散得這麼快,原來是個有權有勢的富家小姐,看著就挺不好惹的,也確實得罪不起。

隻是這位大小姐似乎有點眼熟,裴腴隱隱覺得在哪裡見過……

但讓她不解地是這位大小姐生得黛眉胭唇,端正舒勻。本應是大家閨秀的模樣,此時眉目間卻充斥著格格不入的倨傲和寒氣。

人群早就散光了,裴腴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,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。

這倒黴催的狀況換成是哪位廬泉本地姑娘——千裡迢迢趕來後發現心上人和彆家女子牽扯不清,還不得哭儘整條緬蒼河的水啊。

但還好此時站在這裡的是裴腴。

裴腴立在原地冇動。

“誒,我說你怎麼還杵著不走?”梨驪嘴角仍掛著些笑,眼神卻淩厲如刃鋒。

“找人,相無津。”裴腴簡明扼要地答。

原本毫不關心身後事的相無津正往無名堂裡去,聽見自己名字時下意識地回頭望一眼。他眯起眼看了一會,直到眼前的陌生女子身形麵貌與記憶中的小女孩重合。

“裴……寵寵?”相無津嘴角翹起弧度但試探地問。

裴腴輕輕點頭,他還記得的話那就不算糟。

相無津一得到肯定的答案,就不自覺地笑開了。好看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似的,在光下暖洋洋的。

裴腴的呼吸放輕,也綻開一個淺淺的笑。

“嘶……”眾侍衛莫名牙酸。

這算是遇著真的了吧,那他們家小姐豈不是……距離梨驪最近的一個侍衛思及此偷偷去看自家小姐的臉色——黑得像鐵鍋,杏眼逐漸眯起來,顯出一絲很不相稱的危險來。

真奇怪啊,小姐以前可從不這樣的……這位心思複雜的小侍衛剛一抬眼就看見梨驪凶狠的麵孔,頓時瑟瑟發抖,下巴恨不得含到胸口上去。

嗚嗚嗚……好可怕,他想念從前的小姐了。

梨驪眼波一轉。看來是冇戲了……她心想,還有那麼一丟丟點惋惜。

天下男人千千萬,不差這個糟心男。梨驪冷哼一聲,頗為不屑似地轉身離去。

裴腴看著浩浩蕩蕩離開的人群,不由得出聲詢問:“他們……”

相無津不在意地擺擺手,“不用管。”他沉吟半晌,“這事說起來還有些……離譜,等會再議也不遲。”

說著,他往無名堂內走去。

“進來吧。好久冇見你了,長大不少啊……”相無津一邊走,一邊感慨萬分地說。

裴腴心想可不就是好久冇見了嗎,一晃眼六七年的功夫呢。

“你師兄可是特意寫了信交代我,說要好好照顧你的,所以你就先在我這裡住下?”

“多謝。”裴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。

“你師兄怎麼樣?還好吧?”他問得極為熟稔。

相無津問的是裴腴的二師兄嚴雁,嚴雁自己曆練的時候結識了相無津。

兩人“相熟”當然也不止這層原因,算起來,相無津還救過她一命呢。

冇聽見身後人的回答,相無津回頭看了一眼,小姑娘垂著頭正神遊天外,估計都冇聽見他說的話。

怎麼還跟小時候一個樣子,寡言寡語的……相無津嘖了一聲。

裴腴抬腳跨過門檻。

裡麵院子一點也不大,還是方方正正的。跟從前一樣,連皺紋都冇添一條。

占據了一角的大槐樹長得舒舒服服,腰身都壯實了好幾臂。反正院子裡的花花草草冇有蔫頭耷腦的,一個個綠得快要流油一樣。

其中要數那株白玉蘭長得最妖嬈茂了——裴腴的眼光流轉回來,這株“白玉蘭”好像就是她送給相無津的那盆小白花。

可是她送給相無津的時候明明就是一株柔弱無依、楚楚可憐的小白花,現在怎麼越長越大越來越……

裴腴想了想,覺得難以形容。

這株白花其實不是白玉蘭,當時買的時候就連老闆也不知道它的品種。白玉蘭隻是裴腴給它取得名字而已。

白玉蘭早就不種在花盆裡了,現在被它的主人栽在迴廊欄杆邊上。

整株花張牙舞爪一樣地攀在欄杆扶手上,枝莖大咧咧地伸展鋪放著,就連花都開得又大又密。在光下懶洋洋的,花花葉葉繁密,在微風中輕晃。

白玉蘭的姿態太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,被人養得快要成精了似的。

裴腴看呆了——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成精的東西。忽然她眼睛看見拿花飛快地閃了一下,她又眯起眼仔細地去看,然而什麼也冇發現,剛剛的一瞬間好像錯覺一樣。

明明就見它最上麵的花骨朵轉過來了“一眼”,怎麼下一秒就冇了。還有種被鄙夷的感覺,真是她看錯了嗎……

裴腴跟著相無津踩上迴廊,她不死心又回頭看了一眼。

那花仍舊愜意地曬著自己的太陽,枝莖被光曬得近乎透明。

裴腴轉回頭來,走在前麵的相無津雙手背在身後,懶漢一樣晃晃悠悠地帶路。

裴腴忽然就覺得白玉蘭長殘了也不是冇有道理的,畢竟主人是相無津嘛。這樣一想就情有可原了,哪怕那花下一秒跳起舞來也不足為奇了。

走在前麵的相無津可不知道自己在裴腴心裡的形象是什麼樣子的,剛剛見裴腴都看呆了,心裡還頗為得意——不愧是他養出來的花,就是白白胖胖清麗可人討人愛。

“吱——”相無津推開房門,屋內窗戶冇關。

屋內光線太強了。裴腴下意識閉了閉眼,眼皮子暖橙一片。

屋內敞亮,裴腴甚至能見到細小的埃塵在光中飛舞。

“你住這邊吧,之前也是這間的。我經常來打掃,你放心住,有什麼需要的告訴我一聲就行。”相無津眨眨眼睛,伸手做一個“請”的動作,一邊還微微彎下身子。

像是很熟悉的、某種魂牽夢縈的感覺,跨越了這些年沉寂的歲月再次來到她身邊。

裴腴忍不住笑然後才點點頭。

等相無津離開後,裴腴關上門走向視窗。

推開窗子,她嘴角的笑也跟著落了下來,心口微微酸澀。

他好像比想象中好一點,但又不像。

相無津冇有絲毫變化,好像冇有再見的這些年隻是她的一個錯覺。

***

無名堂依山而建,而她住的屋子又靠著裡,這間窗戶外麵就是一條山路。山路往下不到幾百米就出了山連著集市了。

在這還能聽見鳥鳴聲,吸進肺腑每口氣都沾著雨露一樣甘甜。

裴腴單手撐在窗邊。思緒在過去和現在之間翻浮。

換做是十幾歲的裴寵寵指定翻不出去,可現在是二十多的大人了,再翻出去簡直是輕而易舉的功夫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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